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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esday, June 15, 2010

一個人跑場﹕按圖索驥﹕誰在 誰不在

(明報)2009年11月1日 星期日 05:10


【明報專訊】地點﹕火炭藝術工作室

題旨﹕仍在進行中



搬家時整理雜物,

在書架上翻到一張火炭藝術村地圖,

是年初當地Open Day的地標圖。

折了幾折的綠色紙頁上,

不但有簡單的地圖,

也配有每一個參展的工作室介紹。

於是記起那時候也曾一層層走落梯級,

走馬觀花的「到此一遊」過。

忽然好奇起來,

不是Open Day的普通日子,

那些本就隱蔽的工作室、畫廊

會是什麼樣子?

於是找一個勉強得閒的星期,

捧著這一張薄薄的地圖想要舊地重遊。

其實很多藝術家的電話號碼已經附在簡介裏面,但一來覺得自己並無什麼官方或是職業身分,二來更怕在電話上就吃閉門羹。反而決定要厚著面孔,一扇門一扇門這樣尋過去。

一早就去沙田 乘坐直去火炭村的60K小巴。車開起來,一兩分鐘就駛出了商場區,路兩旁還留有2008奧運 的標記。穿過一系列運動場,上橋落橋,眼前就佈滿了舊工廠大廈。每棟都近20層高,牆壁灰黃,頂層窗外掛著工廠大名,多是「德」、「華」、「利」等吉祥莊嚴的漢字組合,每個和每個都很相像,留不下印象。可是字符們疊在一起,凸浮在樓宇前,就織成一片舊工業區的背景,彷彿電影裏面的畫面。轉念想,也真可怕,真實場景需要借助媒介的影像來認識,抑或是現時工業的香港不在我的想像之內。車輕輕一轉彎,進了坳背灣街,路段窄了些許,視野也被兩旁的幾幢大樓遮去不少。

跳下車,路邊是大大小小的五金 店舖和文印店,一家美聯就立在喜力佳大廈旁邊,門玻璃上貼著這一帶倉庫、寫字間的售價。行下幾步是安華和其他幾個工廠大廈,二、三層臨街一面停著一排可能是待售的汽車,樓下有修車舖和木料場,路兩旁參差的放著木材和油漆顏料桶。印著「深圳 」或「廣州」在車身上的貨車正在裝載玩具。想到那些studio就隱身於這些工廠裏,覺得像是在玩捉迷藏。

Studio隱身工廈

G座入門處有兩塊寬寬的directory,寫滿了這家公司那家倉庫的名字和房號,我找5樓C座卻找不到。記得年初來5樓C座看到過不錯的陶藝,是把齊白石水墨裏的魚重新創作,在細處彙集小小的英文字母做出的小件陶器,現下不知又有什麽新作品。上到5樓,就聽到搬運 木材的聲音,走到C室,果然鐵門中間部分被白漆塗過,左方用藍色筆寫道「陶房」,右邊更有工筆勾勒的藍色花瓣圖案,好似青花。可屋內卻只有兩個裝修 師傅,地上幾攤木料。「我想他們是搬走了,搬去哪裏就不知道了,現在這裏是一家私人公司的單位了」。其中一個師傅蹲在地上解釋了兩句,又回過頭去和同伴計算尺寸了。

又走了幾家,單位都易了主,變作廣告公司、設計公司,有幾家還在,只是沒人。還有一家,據鄰居說已經數月沒有開門,門外地上疊著一層外賣菜單。不免有些悻悻然。

陶房不在 攝影室還在

「豐盛工業中心一樓6室﹕工作再工作室」——地圖上寫著,走進看門右邊有招牌 是「實發工業」,是不是又是換了主人呢?有人開了裏間的燈,打開門疑惑的看我。我忙問﹕「請問這一間工作室是否還在?」來人點頭,放我入內﹕「當然在了。」這一位女士是這裏的業主,笑容可掬﹕「叫我湯太好啦。」湯太最早買了這個單位,那時候樓市比現在好很多。一開始是做私家工廠用,後來湯太的兒子租了這裏做自己的攝影工作室。門廳牆上掛了不少他的攝影作品,而隔壁偌大一塊空間可以用來佈景。「這裏地方大,又高,很適合佈置,燈光也好打。」湯太解說著。二樓則有地方可以做後期的冲洗加工。

聽聞我的拜訪計劃,她從樓上拿下了一本小書,是更加詳細版的Open Day圖錄,她幫我在紙上勾勾畫畫﹕「我時常走去其他工作室看看的,很多藝術家我都認識。你的時間計算的不好,這時候,他們不是在睡覺就是返工,很少有人在工作室的。」

她也擔心我見不到幾個藝術家,因為就算他們在工作室也不見得會打開門和我講話。2009年的Open Day她的兒子湯舜有份參與策劃,當時就有些駐在火炭的藝術家不願意參加,所以這張地圖並不完整。不願參展的藝術家更閒雲野鶴,對於他們,火炭不僅僅是租金便宜的工廠區,也是少人騷擾的幽靜地。

謝過湯太,我重又上路。雖然她說逢周末大多數藝術家才會回來火炭,我都還是想碰碰運氣。按圖索驥,一路落下桂地街,樓的後方就是九肚山,山上吹來陣陣微風,愜意舒服。但樓就愈來愈舊,也愈來愈污濁。聽講九肚山也是地價很高的地方,租個小屋在山對面,憑窗遠望,有不付錢的山景,算不算是一種抵抗。

華聯工業中心在路的盡頭,門口也有60K小巴站。這樓怕有二三十年的年齡,有A、B兩座。每座每層基本上都有一兩家studio。我進了B座,準備從最上面的18樓試起。電梯門開,濃濃的燒臘味飄來,地面滑溜溜的,想是灑了豬油。12室「被逼裸體工作室」久久無人應門。隔壁燒臘的阿姐探身出來說﹕「他走了好久了,你是不是來找他影像啊?」看來鄰居們都很在意這個studio主人的舉動。

落兩層是伙紅孩studio,按鐘竟有人開門。是個瘦瘦小小,著黑衣的年輕女孩子。她叫Kako,從香港藝術中心畢業不久,擅長illustration。畢業後還想繼續創作,經朋友介紹就來這裏和其他幾個人合租。此時只有她一個人使用工作室,地上有些凌亂的擺著畫筆、顏料和畫板。「這裏不錯啊,有火炭的 Open Day可以參加,租金也都OK。有時工作太晚,也可以過夜。」如果沒有這一塊小的空間,很多練習和創作都要在家裏完成,吃飯用一張桌,之後畫畫也用,真是不方便。

我來的時候,她剛剛完成一幅作品,正準備把它晾乾。「我每天差不多都在這裏,因為我是剛開始創作,很多自我的東西尚未發現,正在探索。畫畫也是想多籌一些作品交給gallery辦展覽。」

租金便宜 創意集群

不久,studio的另一個主人入來,是一個戴黑色紗質禮帽的男生。他叫Moon,演藝學院 畢業幾年,是個雜家。舞台設計、寫歌、畫畫都有涉獵。在火炭都有兩三年,「有時候需要空間創作,就會帶一些props回來,或是回來畫畫彈琴。」臨窗有幾個人形model,有一個眼旁有黑色的眼淚,有一個本就不完整的身體上束著黑色布條。

不知是不是因為做舞台的原因,他的角落裏堆滿了各式各樣,不同風格的物件。舊鋼琴,封在布包裏面的鼓,大大小小的盒子,舊座椅。他興致勃勃,指著他的 model和道具﹕「你知道麼?這些東西都是我撿來的。比如這個,」他拎起一個長方形的木盒,「是我早上三點走在市場發現的。但是重點不是在撿東西還是買東西,重點是在你如何判斷人或是物的價值。別人也許覺得這個是垃圾,我覺得幾好啊,可以把這椅子搬回去給我的模特兒坐。」

Moon因為很多兼職,又愛交朋友,所以這一帶都很熟。他叫我不必擔心沒有工作室存在,「我倒覺得,你應該想想要是沒有人願意和你說話怎麼辦?」一副非常憂心的樣子。

(四之一)

文 蕭鳴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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